平凡文学

第60章（第1页）

&esp;&esp;来到桃叶村这么久，沈夷光对这里仍旧陌生。大半时候他都在病榻上度过，后来能下地后也只在乔溪的小院子里活动，轻易不出门。

&esp;&esp;他总担心人多的地方时刻有暴露的风险，因此宁可谨慎，也不愿冒这个险。

&esp;&esp;但今天特别，听着外头传来阵阵说笑声，再面对空空如也的院子，沈夷光难免生出几分惆怅，于是出来走走。

&esp;&esp;正如他所想，外面果然很热闹。

&esp;&esp;一大群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坐在村口附近，嗑着瓜子闲话家常，年轻些的妇人们则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小声说着什么，时不时脸上羞红捂嘴大笑。

&esp;&esp;更年轻的未婚少女们相约一起斗草，或是玩翻花绳的游戏，或是互相交换绣品，在对方的绣帕上添几针，非常和谐安静。

&esp;&esp;男人们则成群，要么在树下下棋，要么几个好酒的一起大口喝酒划拳比赛，声音震天响。还有一群身材高大的壮汉，脱去上衣赤膊比划拳脚，当然还那有侃侃而谈、吹牛说大话的好事者。

&esp;&esp;沈夷光对这一幕幕无比熟悉，以前在军营，就算不过年也这样喧哗吵闹，，他天天都能看到。

&esp;&esp;在树下看了会棋，沈夷光觉得很又有趣。不是下棋之人技术高超，这些乡村野夫们仿佛不知道什么叫“观棋不语真君子”，一个个面红耳赤在后排急着指点江山，非得让下棋之人听从他们的安排。

&esp;&esp;可又因互相意见不合，这群看客们往往吵个没完，可怜那下棋的汉子脑袋被搅得糊里糊涂，拿着棋子左右摇摆，完全没了主见。

&esp;&esp;他看了一会儿摇头离开，又围观别人比划拳脚，不过都是些粗野功夫，不成气候。但现场气氛确实热闹，哪怕沈夷光瞧不上，也难免心痒，很想上去比划一番。

&esp;&esp;而且在这里他居然遇到了秦大叔。彼时他正优哉游哉的看热闹，四目相接，沈夷光对他抱拳作揖。

&esp;&esp;后来不知不觉坐到一处，两人却不太相熟，也没什么可聊的。

&esp;&esp;秦大叔貌似一直关注着场下，忽然问：“你觉得这俩人谁会赢？”

&esp;&esp;沈夷光也跟着看下场，只一眼就分辨出来：“那位吊梢眼短胡子的大叔稍强些。他虽力气不如对面，个子也不高，但比武有些时候并不靠这些外力，还是看巧功。”

&esp;&esp;秦大叔没有说话，也不知赞不赞同他的话。

&esp;&esp;不过赛场上很快出了结果，的确被沈夷光说中了。

&esp;&esp;而他们身后是一群吹牛正上头的汉子们，起初语调还算正常，后来声音越来越大，几乎盖过了现场其他人的动静。

&esp;&esp;其中有个男人似乎很不满说话最大声的那个，嚷嚷起来；

&esp;&esp;“你懂什么！？我可是刚从京城回来的，知道的东西难道不比你多！？”

&esp;&esp;听到“京城”二字，沈夷光立刻警觉，忍不住屏息分神细听。

&esp;&esp;他话音刚落，其他人却不买账，纷纷表示不信：“算了吧！二轱辘你从小说话就胡天胡地，没个准头，谁信你！？再说你去京城也是干活，成天不出东家院子，知道个什么？”

&esp;&esp;“怎么不知道！”那人不服气，像是为了印证自己所说不假，不服气的又说：“你们这群成天憋在乡里不出门的井蛙！不知道外面早都变天了吗！？”

&esp;&esp;“当今皇上可不是个善茬儿，没看到那个什么忠勇侯府都被灭门了吗！？”

&esp;&esp;“我那天刚好路过，亲眼所见，侯府门外的尸体堆得可高了！”

&esp;&esp;“最小的那个才六七岁呢！身首异处死得老惨了眼睛都没闭上”

&esp;&esp;一番话果然吓得在场所有汉子不敢吱声，只有个老大爷哆嗦着问：“可是我听说，那忠勇侯府出过好多大将军，皇上连忠臣也杀？”

&esp;&esp;秦大叔也跟着仔细听完。忍不住转身加入战局：“你这话当真吗？”

&esp;&esp;“我能骗你！？真是亲眼所见！京城现在都在讨论这事，人人自危？”那汉子见自己引来大家围观，也不吹牛了，感叹道：“但是我听说那神勇大将军倒是跑了，皇帝陛下到处挂悬赏，赏黄金万两呢！”

&esp;&esp;他的话才落下，果然引起现场一片哗然。

&esp;&esp;对农家人来说，他们根本想象不到那究竟是多少，纷纷猜测一万两黄金堆起来有多高，都能把皇宫买下来吧？

&esp;&esp;耳边是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，无人知沈夷光此刻肝胆俱裂，痛彻心扉。

&esp;&esp;早在那汉子说出忠勇侯府被灭门的时候，沈夷光就仿佛被人施了定身术，动弹不得。

&esp;&esp;六七岁的孩童……

&esp;&esp;身首异处……

&esp;&esp;大街上堆积如山的尸体……

&esp;&esp;止玉，少简，赵管事，王阿婆，周嬷嬷……

&esp;&esp;顶上是暖融融的日光，沈夷却根本感知不到周身的温度，如坠冰窟，好似浑身血流在这一刻被冻结了。

&esp;&esp;他很想崩溃痛哭，扯着那汉子的衣领质问他说的话是否属实，可理智告诉他不行，因为这样该有人怀疑了。

&esp;&esp;沈夷光其实也奇怪自己怎么还能如此淡定的混在人群里，听那汉子如说书般讲述侯府的惨状，却为何还不发疯。

&esp;&esp;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行尸走肉般走回乔溪家的院子，也不知道有没有露出一点破绽被人发现。

&esp;&esp;他扶着墙缓缓地往回走，指甲深深的扣进墙缝，指缝里渗满了血。

&esp;&esp;今天本来应该是许多人一年中最快活的日子。

&esp;&esp;甚至昨天他的生辰，乔溪还祝他心想事成，来年交好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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